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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世纪,越来越多的外国传教士来到中国,他们不仅传播宗教,还在中国办起了报纸。
许多官书告诉我们:洋人到中国传教特别是办报,是文化侵略,是罪恶的殖民主义行为。但是,如果我们稍微了解一下外国人办报所传播的内容,我们的认识就会发生变化。
近代第一份中文报纸是由英国传教士马礼逊在马六甲创办的。那是1815年。报纸的名称叫《察世俗每月统记传》,简称《察世俗》。这份报纸虽然在海外创办,却是带到国内给中国人看的。
尽管中国早在唐代就有了官办的“邸报”,到了明清又有了民办的《京报》,但那都不能算作真正意义上的报纸。邸报仅仅是抄录政府文件等官方文书的汇集,《京报》不过是邸报的民间翻印版。至于宋朝出现的民间小报,则是非法出版物。
所以,人们把《察世俗》视为世界上第一份中文报纸。
第一份中国境内的中文报纸也是洋人办的,报名叫《东西洋考每月统记传》,是一个名叫查尔斯.郭士立的普鲁士人1833年在广州创办的。
据统计,从1815年到19世纪末,洋人先后在中国和海外的华人聚居区创办了200多种报刊。
19世纪早期,我们引以为自豪的5000年灿烂文化还处于很纯净的状态,还没有被狂热的爱国者们无比鄙视的“西方那一套”所污染。那时候中国人的文化面貌是什么样的呢?
那时,即使是最睿智的政府大员文化精英,除了对四书五经和中国历史精通外,在自然科学、经济科学和对外部世界的了解方面,大都是白痴。他们把科学技术视为蛮夷的“奇技淫巧”,嗤之以鼻,无比鄙视。他们对蛮夷的制度法律更是不屑一顾。当时中国实行一元化领导,地方行政官员也承担法官的职责,他们的法律知识主要就是对刑具功能的迷信,因为审案的主要手段就是刑讯逼供。至于民主、自由、平等、人权和法治这些当时已经在欧美深入人心的概念,更是闻所未闻。
那时候的学校不分大学中学小学,也不分年级,50多岁的老人和5岁的稚童在一个课堂学习。年复一年翻来覆去的课程就是读四书五经,写毛笔字,考试就是作八股文。整个中国没有一所学校教自然、地理、数学、化学、物理和生物知识,更没有什么经济学心理学的课程。即使我们最擅长的汉语文,由于连标点符号都没有,也不分段落,文章读起来是非常困难的。
四大发明是我们的骄傲。可活字印刷发明600多年了却很少使用,还是以雕版印刷为主。火药则是用于点爆竹放烟花装点盛世辉煌,兵器依然以长矛大刀为主。至于指南针,由于皇帝经常下令封海,也很少派上用场。
中国人自以为中国在世界上是君临万邦的最伟大的国家,华夏文化远比蛮夷的“奇技淫巧”高明、高超和高尚一万倍,中国皇帝是全世界人民心中的红太阳,不仅中国人要无限忠于,外国人来了,即使是国王和国家领导人,也必须先谈好跪拜的条件才能接见。
就是在这样的文化背景下,洋人的报纸来了,洋人的文化“侵略”来了。
我们来看看洋人在中国所办的报纸都传播了些什么。
先说说《察世俗》。
《察世俗》的创刊词首先解释了报纸的名称和办报的目的,原文有些文言文的味道,看着累,我给整理为白话文,其大意是:既然天下万物和众人都是上帝创造的。做为一个学者就不能只考察一个地方的事物,只问津一种人的风俗。而应当多了解发生在世界各地的事情和各国人民的情况,通过比较才能辨明是非真假。所以,做为学者要勤下功夫考察世俗和人情,由此可具备区分是非善恶的能力。
《察世俗》创办者把自己称作“博爱者”。报纸的内容也主要是阐述基督教教义,传播科学文化知识和社会学知识,宣传人道主义,介绍世界各国的概况等。
比如,在传播科学知识方面,《察世俗》登载了《论行星》《论彗星》《论日食》《论月食》《论日居中》《论地为行星》等科普文章,这对于中国人来说是非常新奇的知识。
再比如,《察世俗》还介绍天朝以外各大州的情况,介绍了各国的概况、人口、人种、物产、政治制度等内容。
我们再看看《东西洋考每月统记传》。这份报纸是在广州的洋人社团“在华实用知识传播会”的机关报,办报人把自己称作“爱汉者”。在创刊词中声称“本月刊之问世,旨在使华人了解我们的艺术、科学和思想。”该报向读者介绍西方情况,尤其重视科学文化知识和伦理道德知识的传播,还辟有新闻栏,言论栏,和市场的物价表。该报发表的《新闻纸略论》一文是介绍西方报刊和新闻自由理念的第一篇中文文章。
1868年由美国传教士林乐知在上海创办的《万国公报》是中国新闻史上很有影响的一份报纸,登载的内容包括教会信息、中外时政新闻、西方的政治经济制度、文化知识、天文地理物理化学生物植物等自然科学的科普知识、医学(西医)常识和杂事近闻等。
该报的《智能丛话》专栏还介绍了哥伦布、培根、哥白尼、布鲁诺、伽利略、牛顿、法拉第等科学家和思想家。甚至连马克思和资本论、巴黎公社和美国芝加哥五一大罢工都介绍了。
《万国公报》把美国人的政治意识带到了中国,它极力倡导实行新政,鼓吹变法自强,介绍各国政治改革的情况。它向清政府提出政治改革建议,写了大量鼓动变法的文章。它指出:帽子破了,就不能戴了;鞋子坏了,就不能穿了,政治制度不合适了,就无法保证国家安全和声望了。(“冠既弊,不足以加于首;屐既弊,不足适于足;法既弊,不足以保疆土而威四远。”)
《万国公报》是中国晚清进步的知识分子了解世界的窗口,对中国的知识界影响很大,也很受政府的关注。康有为说,自己的信息知识和思想的来源是《万国公报》。孙中山1893年29岁时第一篇表达改革主张的文章《上李傅相书》就是在《万国公报》上发表的。这是一份写给李鸿章的建议书。
光绪皇帝也经常阅读该报,还下令把每期报纸都汇集给他,清朝从中央到地方的许多高级干部也都看《万国公报》。
必须承认,《万国公报》对促进东西方的文化交流,特别是向中国介绍西方文化与科学方面是做出了巨大贡献的。为此,清政府授予林乐知这位洋人中国名誉官衔“钦赐四品头衔”,当时的美国总统老罗斯福也在1906年接见了他。
我们再来看看另一个老外办的,被称作中国的《泰晤士报》的《申报》,它是由英国人美查于1872年在上海创办的,前后存在了77年。
大家都知道杨乃武与小白菜的冤案,《申报》对该案跟踪报道了3年,开中国媒体连续报道之先河。
《申报》除了与其他老外办的报纸一样宣传科学知识西医知识外,还鼓吹借鉴外国的先进经验,引进先进技术,宣扬修建铁路发展航运开发矿藏的利国便民的好处,建议政府建设民生项目(如建上海自来水厂)等。要知道,当时绝大多数中国人是极力反对修建铁路的,因为他们认为建铁路会破坏风水,破坏了中华古老文化的脉络。
《申报》特别鼓吹新闻自由,认为国家的兴旺与新闻的发展相辅相成。(“新闻能以致兴旺,兴旺愈以多新闻也”。)
《申报》还敢于碰硬,如揭露贪官、抨击苛捐杂税、提出改革建议,反对缠足聚赌等。在当时,确实起到了“开化思想,开阔视野”的作用。
当然,《申报》也有伤爱国者心的地方,比如,它对义和团就不说好话,何止是不说好话,在爱国者看来就是诬蔑。不过,义和团连外交使节都杀,连使用洋货的同胞都杀,也确实无法赞美。
外国人在中国办的报纸还具体介绍了诸如电报、蒸气机用途、煤气工业、钢铁工业、照相术、预防水灾、商业、航运、台风信息、月食预报等实用的知识和技术。
说到办报,不能不提到印刷。尽管我们一直夸耀中国是活字印刷术的发明国,但中国的活字印刷的实际应用却是很晚的。要比欧洲晚1个多世纪。毕升发明的是胶泥活字,实用性差。中国官报在1638年开始用的活字是木质的,也不是很方便耐用的。中国在使用活字印刷术方面的真正进步是19世纪30年代美国和法国的传教士在西方活字印刷技术的基础上制作成了铅汉字,1859年美国的长老会又制出了电镀的活汉字。还有,那时的印刷工艺和设备也引进了西方的技术。
必须承认,西方的传教士和办报人给中国送来了非常好的西方那一套,对推动中国走出愚昧走向现代文明有着实实在在的贡献,推动了中国新闻事业的起步和发展。起到了示范的作用,培养了报业人才。更重要的是,在两千多年的中国历史上,除了至高无上的皇帝,谁都没有话语权,没有表达自由,人民要想有个说法,只能刺刀见红,用造反的“帖子”说话。洋人在中国办报,示范性地建立了民间表达的渠道,这是历史性的进步,是文明的进化。
报刊的问世也催生了推翻皇权专制制度的事业,清朝末年的改革家和革命家们大都受到了洋人报纸的启蒙和影响,许多大名鼎鼎的政治家干脆就是从报馆走上政治舞台的。
至于这些办报洋人的文化侵略行为,许多官学者做出了不容置疑的结论,却很少具体指出侵略的内容。最多的说法是指责洋人披着宗教的外衣打着传播科学的幌子进行文化渗透和侵略。尽管他们也不得不承认这些洋人传播了文明与科学,但他们坚持认为洋人主观上就是为了侵略中国,就是殖民主义。这种脱离具体事实强行以所谓的主观意图进行定性的方法是一些官学者惯用的手法,也不奇怪,只知道恭顺权力、没有博爱意识的人,永远不会理解基督徒传播福音时所怀有的高尚信念。这里我要声明我不信教,但我相信许多信教者特别是基督教教徒们的善良。中国最早的革命者,被我们称作先行者的孙中山和兴中会的创办者,就是一些基督教的教徒。
不管怎么说,洋人在中国办报传播了先进的文明,掀起了荡涤愚昧的启蒙浪潮,用张之洞的话说,使得中国的“一孔之士,山泽之农,始知有神州;筐箧之吏,烟雾之儒,始知有时局”。在洋人的示范和带动下,一些中国人也开始创办报纸,洋人的文化“侵略”被“汉奸”们发扬光大了。愚昧的中国开始走向文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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