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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大儒王徵之墓“被拆迁” 因修高速发展经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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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6-25 15:15:0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明代大儒、与徐光启齐名、号称中国“第一位机械工程学家”的王徵,是陕西三原人。尽管其墓冢名列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但伴随着经济发展的滚滚洪流,也成了“被拆迁”的对象。

  “俺对不起老祖宗。”王可举说。“老祖宗”,这3个字对王可举来说并不只是一个面目模糊的名词。在位于泾阳县鲁桥镇尖担王村的老宅子里,“老祖宗”的画像就挂在墙上。那是一个穿着明朝官服、留长须、面带微笑的男子。“老祖宗”叫王徵。明朝万历年间进士,关西名儒。尤为特别的是,他是和利玛窦、徐光启同时代的科学家、中国第一批天主教徒。历史学家邵力子把他和徐光启并称为“南徐北王”。

  近400年前,这位气质独特的中国儒生,怀抱救人救世的忧思,写《畏天爱人极论》,译《远西奇器图说》,与法国传教士合编《西儒耳目资叙》。按史学家陈垣等人的说法,王徵身上有不少“第一”,如:“第一位中国人习拉丁文者”、“中国第一位有功于用拉丁字母为汉语拼音者”、“中国第一位机械工程学家”等。

  王徵于公元1644年去世,葬在家乡附近的辘辘把塬上。其身后数百年,香火不断,后代衍生成一个千余人的村庄,即今日的尖担王村。而61岁的王可举,是王徵的十二世孙。“老祖宗”当年肯定想不到,自己精心选址的坟墓,在366年后的今天,伴随着经济发展的滚滚洪流,成了“被拆迁”的对象。

  王可举的焦虑和烦恼也由此而来:“我家老祖宗的坟是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咋说毁就毁了呢?”

  真墓遭“拆迁”假墓得保护

  站在辘辘把塬上西铜高速公路复线的施工地,远远看去,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王徵墓如今就像一座孤岛。

  它周围的黄土几乎都被铲平了,只剩下它孤零零地矗立,墓体已完全暴露,有10米左右高。脚下就是即将穿墓而过的西铜高速公路路基。

  6月10日这天,太阳毒辣,王可举从墓的侧坡爬上去。从上面俯瞰,可看见墓葬已被“开膛破肚”。王徵的墓周围,其三座儿孙的墓,已完全挖开,棺椁已暴露。王徵本人的墓已挖到了墓室门口。

  王可举是在去年的5月14日突然听别人说有人在他家祖坟上挖掘的。他匆匆赶去,询问得知是省考古研究院考古队在挖掘,说因为西铜复线要从这里穿过,所以对古墓进行勘探。“这是俺家老祖先王徵的坟墓。”王可举说。

  可对方显然不相信。“王徵墓不是在那边吗?”挖掘的人指指旁边的一个土堆。

  王可举哭笑不得。“那不是真的王徵墓,这才是真的。俺祖先的墓,有18亩地,共4座坟。”“你有啥证据?”

  的确,旁边那座大“墓”,有直径十多米的封土,那是三原县政府当年报请省文物局认定的王徵墓。不像这边,只是一片平地。至于“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石碑,则立在距离数十米之外的大路边。“那是人家随便指的……我家几百年上坟都在这里……”王可举觉得自己很难说清这件事。

  王可举回忆,那是1990年,当时全省普查文物,三原县文物局派人来确认王徵墓。因为王徵墓前的封土、石碑等在上世纪50年代修水利设施时被毁,所以来人一时找不到,就问了附近村庄的一个老头,老头随便指了一下,实际上离真正的王徵墓有近80米远。此后,三原县文物局堆起了封土,这就是外人所见到的“王徵墓”。王可举说,他还曾去问这个老人为什么指错了。老人说:“瓜娃,我故意那样说的,怕人来盗你祖先墓啊。”

  1992年,陕西省政府公布王徵墓为第三批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并立了保护碑。

  2009年,西铜高速公路复线开工。从辘辘把塬上穿过的这段公路,是包茂线在陕境内的重要路段,也是贯通全省南北中轴线上的重要路段。按照相关法律,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受陕西省高速公路建设集团公司委托,对工程沿线进行考古调查。

  根据省文物局《关于西铜高速公路建设工程中三原县官道墓的相关情况的意见》披露,在考古调查之后,文物部门建议,工程穿越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即明代王徵墓,建议避让。此后,公路设计单位根据这个要求,设计线路,避开了“王徵墓”。

  可是阴差阳错,当时避开的“王徵墓”只是个土堆,真正的王徵墓就在旁边,却被设计进了公路中间。但负责考古调查和其后挖掘的省文物部门并不清楚这个情况。

  当王可举赶来阻拦时,文物部门正在把他家一直祭拜的祖坟当做附近“古墓”群中的一个,进行勘探挖掘。

  王可举说自己先后找了三原县文物局、省高速集团、交通厅等。交通部门说,如果文物部门考察出文物,我们就搬迁。他找到省文物局,省文物局的人告诉说,这段公路已避开了王徵墓。

  “口说无凭”,文物部门表示还要继续挖掘。但此后,因为王可举和村民的阻拦,勘探暂时停止。而西铜高速公路K45+300段的建设施工也不得不暂时停止。

  在和文物部门以及施工单位的一段交涉和“谈判”后,今年4月,文物部门的勘探继续进行,到4月23日,王徵的墓志铭被挖了出来。

  “一般的墓志铭都在墓室里。没想到那天挖到墓道头,墓志铭就出来了。”王可举回忆。那天,他和几个族人一直守在跟前。“看到墓志铭了,很激动,清清楚楚表明这就是王徵墓。也证明族谱和一些历史记载完全是对的。”王可举说。

  墓志铭出来了。考古队的人没再继续挖掘,撤了。

  过了几天,王可举发现,旁边的那个大坟头不知被谁悄悄地平掉了。



  老祖宗坟里的文物归国家?

  6月4日这天,王可举和几个族人费劲地翻起路边的一块石碑,抹去尘土,碑的正面写着“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的字样。自从开始修路,石碑就被推倒在路边了。

  王可举想不通,王徵墓是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怎么稀里糊涂就成了“被拆迁对象”呢?

  事实上,这位著名的中国古代科学家、对“中西会通”起过重要作用的人物的墓葬,如今已经成为高速公路进展的一个障碍。西铜高速公路扩建项目管理处的赵科长抱怨着:“这段工程早就该完工的,因为这个墓,一直到现在还拖着。”

  据他说,每次这样的重大工程,都会委托文物部门进行沿线文物勘探,根据法律,尽量避让,避让不开的,也依据法律规定迁移。没想到这次遇到这种情况。

  今年4月15日,王可举等族人和急于复工的公路方面达成协议。公路方面给付王徵后人共23万元,用于迁葬费用。这些费用,由王可举和另一位族人管理。因为王徵墓要迁看来已不可避免,王家族人想把墓迁回尖担王村。因为王徵的父母亲,以及王徵之前祖先的坟都在村里,而且到现在还有石碑等。

  王家人已经在村里找好了地方。那是村里废弃的一所小学后院。他们甚至已经挖好了墓穴,做好了11口棺材,打算把王徵墓和王徵儿孙墓里的老祖宗都搬迁回来。

  但目前这只是王可举和族人的一厢情愿。文物部门表示,要迁葬,也要等所有的考古发掘完毕。而且告知王可举等人,根据国家文物保护法的规定,古墓葬属于国家,墓葬里的文物也属于国家。

  而王可举则认为,属于国家的应该是无主的文物,而自己家的祖坟到现在还有后人,老祖先坟里的文物,自然应该由后人来继承。“墓里的文物我们不管,至少棺材里的文物,那是我们老祖先的,应该是我们的吧。”

  王可举认为,如果棺材里有文物,应该交由王氏族人,哪怕再捐给国家。他们也想过做一个展览室,让后人了解王徵、怀念王徵。

  但省文物局文物处处长赵强则认为,文物保护法里明确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境内地下、内水和领海中遗存的一切文物,属于国家所有。古文化遗址、古墓葬、石窟寺属于国家所有。”所以王徴墓中的文物肯定是属于国家的,其实并不存在争议。

  “孔子的后人不能说孔庙就是他家的。秦始皇陵如果有人来说是他们老祖先的,那怎么办?年代已经那么久远的文物,是属于国家的。这和继承法没有关系。”他说。“关于挖掘和调查,我们是严格按照国家法律程序来做的。”赵强说。至于为什么当时认为旁边的土堆才是王徴墓,他说,因为这是当时三原县政府确定的王徴墓,作为文物部门,只能按照政府提供的保护区域来保护。

  对于王家人提出的迁葬问题,赵处长说曾建议公路部门对王家予以补偿。“从人道主义出发,在挖掘完毕后,遗骨我们可以考虑给他们安葬祭奠,但文物肯定是属于国家的。”

  因为围绕其中一些问题,双方僵持不下。挖掘暂时停着,工程也暂时停下来了。事实上,涉及到的几方都很焦虑。

  打开的墓不能总是这样拖延着啊。王可举和族人商议,在墓旁搭起了彩条布棚,安排了3个人,24小时轮流着看守坟墓。一来要防盗墓贼;二来事情没结果,害怕人家采取强制措施。

  还真有盗墓贼来。冬天时,他们发现有人在墓旁打了个很深的洞。

  文物局也不敢掉以轻心,也在墓旁边搭了个小棚,由两名考古人员守着。6月4日,一位年轻的考古队员对来访者说,估计这墓里也没有文物了,周围都有盗洞。“事实上古墓葬挖掘后就结束了,挖掘是一个解剖过程,挖掘完就消失了。下一步有可能这个文物点就消除了。具体怎么做,现在我们在请示上级做决定。 “赵强说。

  而这是王可举和家人难以接受的。他们的心愿是老祖宗王徵的墓能真正得到保护,哪怕要拆迁,也要最终得到安置,能让后人有一个可以凭吊纪念这位伟大科学家的地方。
 “把村庄的文化根脉留下来”

  2009年春天,王可举家的老宅子被咸阳市考古单位认定为是王徵故居,并确定为重大考古发现。当时,王可举还写了篇祭文。祭文中,他对这位对国家、民族做出过重大贡献的老祖先表达了景仰和怀念之情。

  读书不多的王可举热爱文化,近年来他把主要精力放在研究和收集王徵的资料上。在他看来,这不仅是祖先绵延数百年的荣耀,也是家族的文化根脉。

  王徵墓被挖掘后,王可举四处奔走反映,他说,要给老先人一个说法。

  而反映问题的过程中,他遇到的第一个问题是,要证明你是王徵后人,拿证据来。他说,在一次“谈判”中,对方让他拿出血缘证明,“那不就是做 DNA嘛。”

  虽然每年清明上坟,从小跟着爷爷、父亲上坟,还记得幼年时祖宗坟头的石案。可这些能说明什么呢?王可举只得拿出家谱。这本发黄的家谱上,表明修谱的时间是清代,王徵是家谱上的五世祖。“家谱幸亏‘文革’时被西北大学的李之勤教授借走了,才得以保存。要留在家里,肯定都毁了。”王可举说。这本 2005年才回到王可举手中的总家谱,再加上小家谱,使王家的传承根系分明,清清楚楚。

  也许,让王可举纠结和焦虑的,还有村庄文化根脉的日渐式微。

  泾阳一带,自古是关中文化根脉所系的地方。尖担王村,是一个典型的关中村庄,也是一个尚有丝丝文化根脉的地方。

  王可举的家,是一处虽不复往日气势,但仍有遗韵的明朝老宅,已被认定为王徵故居。当年的高屋大院,如今只剩下两边的厢房,滴水檐下的石板青油油的。大门口,断石残垣,散乱堆放着祖先的石碑以及雕花的石蹬。

  屋檐下,有两块完整的石匾,一边是“君子乡”,一边是“鸣珂里”。这是旧时村庄城门两侧的石匾。据考证是王徵的手迹。

  王可举还记得被拆之前的村庄土城墙,那是明代的,1965年时被拆。“父亲在世时,这两块石匾让人拉去盖红苕窖了,我给了人家100元,拉了回来。那人说,既然是先人留下来的东西,就存下来。”他说。

  王可举还记得,家里的老宅,主体曾是高大的窑楼,明朝建筑,雕梁画栋,很漂亮。文革快开始时,父亲主动把祖屋拆了。“房是招牌田是累”,怕被定为富农的父亲,因为拆了房,才被定成了中农。

  至今,王可举记得父亲的后悔,也记得父亲的无奈。

  1996年,王可举在家中迎接了一个客人,他就是老将军张震。1936年,红军改编为八路军时,在这里整修,时任团长的张震曾在王家住了8个月。“那次他一下车,就说,60年了!进了厢房,说,我住这儿,警卫员住那儿。老人来时,拿的地址还是鲁桥庙南河西王家堡东门里。只是如今庙被拆了,城门也早不见了。”王可举回忆。

  如今,对经历过文化浩劫,又经历了经济大潮的尖担王村来说,文化的根脉还是顽强地存在着。王可举家对面,一户人家门口还放着一对精美的雕花石蹬。村子旁边的田野里,麦收后的地里还散落着一些石碑。那是王家祖先的石碑,上面的碑刻精美。“原来,老祖先坟上的石门、石羊都全着呢,小时候我们也在那儿玩。现在就剩下一片地了。”王可举有些惆怅。

  3年前,王可举和族人商议着,成立了一个王氏宗族事务管理委员会。他们想给王氏家族修个祠堂,现在所做的事情是把祖先的墓碑迁了回来。这个墓碑是2008年找回来的,已断成两截,一截盖水渠,一截在三原县一户农民家当踏脚石。

  在老宅子里,王徵的画像被供在主要位置。在“明代科学家王徵”的一个资料旁,挂着对联:“养天地正气法古今完人”。那是王可举的父亲写的。

  多年来,每逢清明、年节,王家人都要去祭拜祖先,缅怀先祖。今年,坟被挖了,他们依然去祭奠,还放了炮。“这是我们的根,祖先留给我们的骄傲。我们希望这些文化的根脉能留下来。”王可举说。

  王徵其人

  无论身后事多么纷纷扰扰,王徴注定是陕西历史上的一个传奇人物。

  一直关注和研究王徴的陕西省社会科学院科研人员丁瑞中认为,王徵这个历史传奇人物,是明清之际中西会通的重要历史人物。他的名气没有徐光启那么大,可能一是因为他做官时间不长,共3年多时间;另一方面,王徴本人虽是明朝死节的忠臣,也是天主教徒,而清朝时对传教行为开始严查,王家刻意低调,也有一定的关系。

  王徵是中国封建社会典型的儒生士子。他仕途坎坷,自从24岁中了举人,此后“十上公车”,一直不中。直到万历年间中了进士,已经是52岁的年纪。此时的他,在乡间已有盛名,人人闻之庆贺。

  中进士后的王徵赴任直隶广平府推官,不到一年,父亲去世,回家丁忧三年。再去扬州上任,不到一年,继母去世,又回家守孝。等到孝满,被好友推荐监辽海军务,不料部下叛乱,好友被处刑,王徵后遇赦返家,已是60多岁。

  此后的王徵,再也无意官场。虽然他在任时,名声清隆。

  他在直隶做官时,办案严明,不偏袒权贵,也不冤枉好人,曾写下对联自警:“头上青天,在在明威真可畏;眼前赤子,人人痛痒总相关”。

  在扬州时,魏忠贤权倾朝野,当地长官要为其建生祠,他竭力阻止未果。建成后,只有他和同乡拒绝去朝拜。时人赞其劲节,被称为“关西二劲”。

  他是一个正直的人,却并不迂腐。早年便对技术感兴趣。曾经设计农民用于灌溉的“鹤饮”、自转磨、代耕、轮壶等水利工具和农具,著有《两器略》、《远西奇器图说》等书,都是关于机械工程的。他在科技方面的贡献,使他无愧于科学家的称号。

  王徵一生最为传奇的,还在于他是第一批中国的天主教徒。他进京赶考时,认识了当时的名士李之藻等人,其时利玛窦到中国传教,李之藻与其交好。很可能王徵和利玛窦等人都有交集。法国传教士金尼阁是他的好友。大约在40多岁时,他受洗成为一名天主教徒,教名斐力伯。

  王徴所处的历史时代,正是东西方文明交汇的历史关键时期,当时,利玛窦在中国传教成功,影响了一批中国士大夫。同时他也把中国文化带回西方。王徵有着坚定的天主教信仰,曾著成《畏天爱人极论》,阐述天主教思想。身为儒家的他,曾因无子被家人逼迫纳妾,写下情真意切的忏悔文。台湾学者黄一农在 《两头蛇——— 明末清初的第一代天主教徒》一书中,对王徴有专节描述。为完成此书,黄一农还曾亲赴王可举家访问。

  据丁瑞中介绍,更为可贵的是,今天我们使用的汉语拼音,王徵是其中重要的推动者。当时,西方传教士来华传教,言语不通,遂著有《西人耳目资》,就是说语言就像人的耳目一样,这本书正是一本字典。王徵资助其刊印,并在其中进行了大量的校对、修改等工作。王徵归乡后,在家乡建教堂,进行赈灾、防盗等慈善事业,还曾在泾阳设天文台——— 景天台。这个天文台一直到上世纪六十年代才被拆除。

  公元1643年,李自成攻陷西安,请王徵做官。王徵手题墓门之石,按剑等候来使,欲拒绝不成就自杀明志。不久,崇祯皇帝自杀。王徵绝食七日而死。死后,因一生操守,被称为端节先生。记者 江雪 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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