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新疆自治区成立60周年之际,媒体和官员纷纷发表评论,表达政府干预宗教事务的正当性,让人对新疆未来产生忧虑。凤凰网主笔陈芳发表系列访谈文章,引用新疆官员口述材料,把当前新疆问题解释为“宗教极端思想”问题,认为治疆就是运用行政手段“去极端化”,打掉“极端势力幕后黑手”。文中一些概念和术语的运用让人眼花缭乱,而“宗教极端思想”的危害性更是耸人听闻。 首先,“宗教极端”的提法存在问题。这是近年来中国某些专家创造的新名词,用来解释宗教问题。“宗教”,按照奥古斯丁的定义是“人对神圣的信仰和崇拜以及与神圣的关系”;“极端”,就字面而言是指事物的端点,“宗教极端”就是这种人与神圣关系的极致(绝对化)。就此而言,“宗教极端”有什么问题吗?任何人必然会将他信仰的对象奉为真理,否则就不会去信仰。马列主义者之所以历尽千辛万苦还抱着这个主义不放,不就是把它奉为真理吗?一个人因所持信仰必然会产生看待事物的观点,对于信教者而言这就是宗教思想了。 不论是极端的还是温和的,只要他没侵犯他者的权利,依照宗教信仰自由的原则,信教者享有思想的权利。据陈芳文章介绍,新疆官方梳理出众多“宗教极端思想”,但这些思想无论多么“极端”,也只是思想。比如“抽烟饮酒的人死后将下地狱”的观念,如果别人不相信死后有地狱,这个观念再耸人听闻也没有意义。在穆斯林看来,饮酒是一种罪行。但在非穆斯林看来,比如马列主义者,不要说饮酒有罪的说法毫无意义,即使穆斯林的一生都是毫无意义的,宗教不过是“被压迫生灵的叹息”罢了。这就是宗教信仰自由的原则,大家都可以持有一种思想,只要没侵犯他者的权利。 无论如何,人们的思想都不能构成罪行,否则华夏大地上恐没有一人是清白之身。不仅思想无罪,只要他没侵犯他者的权利,宗教实践也无罪。官方把“穿着罩袍上街”“在公共场所礼拜”等定性为“宗教极端思想”而予以禁止,是说不过去的。至于说思想可能会引发犯罪,比如侵犯了他者的权利,这就另当别论了;违法行为可依法处理,但在没犯罪之前,无论其思想在官方看来多么“极端”,都不能干预,官方不能以犯罪的可能性来定罪。从当前中央政府建设法治国家的目标来看,“去极端化”与这一目标背道而驰,因为法律只能管人的行为,无权管人的思想,也管不了。 新疆官方也意识到“去极端化”无法可依,于是在新修订的《新疆宗教事务条例》中,针对“宗教极端思想的渗透”增设具体条款,以为这样就可以了。但这条例有没有拿到全国人大去通过?没有就不是法律,甚至这个条例的存在都是违宪的。即使这种条例拿到全国人大通过了,因其违背了宗教信仰自由的原则,无视信教者的客观存在及需求,也不能解决现实问题。依法治国就是把所有人都纳入游戏规则中,无论是信教者还是不信教者,然后共同制定规则,否则游戏之外的人就不会认同这个规则,法治也就成了单相思。 官方还有“宗教极端势力”的提法,把宗教想象成“境外敌对势力”,妄图颠覆中国政权的工具,并决心打掉“幕后黑手”。既然如此,那这个“势力”是怎样组织的?幕后黑手是谁?官方能否提供充分的证据把它说清楚?如果说不清楚,是否说明国家安全部门不作为?或者所谓“宗教极端势力”只是一个被想象出来的“敌人”,而官方正在与这个不存在的敌人斗争?此外,“宗教极端势力”是不是宗教?新疆官员表示,“宗教极端势力只是借用宗教名义”,既然如此,为什么非要把宗教与其关联到一起?自2007年以来发生的一切应该让我们深思,为什么在相同社会条件下,新疆出现了“宗教极端势力”而其他地方却没有?新疆官方认为这是朝觐从海外输入的,那内陆省份的穆斯林也去朝觐了,为什么没有出现新疆的问题? 陈芳的文章说,“为让女子摘蒙面罩袍,新疆于田书记与其夫谈三天”,还以“新疆禁止蒙面罩袍和年轻人留大胡子禁的是什么?”为题加以辩护。呜呼,一个政教分离的国家,政府官员却整日抓着信教者的“胡子”“罩袍”不放,这不是天下奇闻吗?政教分离的原则就是,宗教不能干涉政府,因为政府是所有人的政府,不是某个宗教的政府,所以政府是中立的;与此对等的是政府也不能干涉宗教,它们是完全分离的。按照杰斐逊的说法就是“一道分离之墙”,政府除了保障宗教自由之外,不染指任何宗教事务。中国的问题就在于,官方只知道宗教不能干涉政府,而不知道政府亦无权干涉宗教,最终导致今天政教关系混乱的局面。据官方数据,新疆自1997年就开始严打整治“宗教极端势力”,但缘何到了2007年局势极具恶化?在“境外敌对势力”的说辞之外,官方是否存在政策失误?胡耀邦先生曾警告:“我们的汉族干部如果不尊重人家,甚至想用汉族文化代替人家的文化,肯定是要碰大钉子的”。在中央政府建设法治国家的目标下,新疆应当调整现有政策,充分保障宗教信仰自由和宗教实践自由,放弃文革式的意识形态斗争,确立正确的政教关系,对违法犯罪者依法办事而不问其宗教背景。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今后就不再发生暴力事件,但却可以避免因政策失误而导致的暴力,这也是法治中国应有的政治姿态。 作者是中国山东伊斯兰阿訇 文章地址:http://www.zaobao.com/forum/views/opinion/story20151020-539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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