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秋,北平的街道上挤满了从东北关外撤回来的国民党败兵,四野的解放军即将南下,北平城里充满着改朝换代的气氛。
就在这个时候,一封来自纽约中国基督教大学联合托事部的信,送到了燕京大学校长陆志韦手里。
在信里,托事部要求陆志韦把燕京大学迁走,他们认为,在一个信奉无神论的无产阶级政权之下,教会大学前景并不乐观。
决定权在陆志韦手里。早在在1927年,中华基督教教育会通过决定,将学校逐渐交还中国人办理,但纽约托事部则凭借掌握着教会学校的部分筹款,对校务有着发言权。
陆志韦对来信不以为然,在他对美国回信中表示,他决定冒险留下来,这不仅因为他作为一个中国人所具有的再自然不过的情感,更重要的是他 “希望能在不同的意识形态下找到有效的沟通,如果成功则有助于人道和自由在中国的存在。” [详细]
在内战炮火炽烈,两种意识形态不同的阵营在战场上每日殊死搏斗之际,陆志韦 “希望能在不同的意识形态下找到有效的沟通”,是有他的底气在的。这底气不仅来源于他同叶剑英的私交,更源于燕京大学自身。
中国人常说“外来的和尚会念经”,西方的“外来和尚”——传教士们创建的教会大学,将近代大学引入了中国。从中国土地上的第一所近代大学——圣约翰大学(中国人自己办的第一所近代大学,则是北洋大学堂或京师大学堂),到民国时期教会大学与国立大学、私立大学三足鼎立。
燕京大学、齐鲁大学、金陵女子大学、金陵大学、东吴大学、沪江大学、圣约翰大学、华西协和大学、协和医学院、辅仁大学、震旦大学等,教会大学名校辈出,在中国教育界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要上教会大学,就要缴纳比国立和私立学校高的多的学费。30年代,国立北京大学学生每年交22元学杂费就行,而燕京大学学生则要交162元,但求学者仍然是趋之若鹜。[详细]
除了良好的英语环境和优越的硬件设施,教会大学之所以如此有吸引力的原因,恐怕就是像“思想自由、兼容并包”让蔡元培治下的北大盛极一时一样, “思想自由、兼容并包”这样的治学理念,也让教会大学大师辈出,同时吸引了大量有理想的青年学子。
有着“洋人”背景的教会大学,让国民党当局不能像对中国其他大学那样插手与控制,也因此有着比其他大学更加宽松的学术空间。教会大学对学生是否皈依基督教信仰不作要求,在政治立场上,也尽量秉持“独立”的方针,不仅各种政治立场书都有,甚至有一些被国民党当局列为禁书的马克思主义书籍。
经济学家周有光回忆,自己读的圣约翰大学是教会学校,但是不仅信教自由,而且思想自由,不同立场的书可以拿来比较: “我从图书馆借来马克思的《资本论》英译本,埋头看完,没有看懂。又借来托洛茨基的《斯大林伪造历史》,英文写得很好,当时我不相信他的说法,认为他在造谣。” [详细]
在教会大学的图书馆里,有三民主义的书,也有马克思主义的书。学生的政治立场,由学生自由选择。结果在当时革命的大环境下,很多学生都选择投身于共产主义事业。原本应该政治立场保守的教会学校,甚至成为了历次革命运动的先锋,几乎每次大规模的学生运动中,都少不了教会大学的学生。仅燕京大学,就有黄华、周南、韩叙、张大中等知名革命者。至今北大未名湖畔,还有着当年燕京大学学生从事革命活动时的地下“秘密基地”,已经成为了革命遗址。1948年8月19日,燕大校长陆志韦同全校师生一起,共同抵制了国民党当局试图到燕大学生中抓捕中共地下党的行动。[详细]
就这样,教会大学与其他隶属于国民党当局的大学不同,有着更多的革命色彩。早在抗战结束之际,中共机关报《新华日报》就曾热情称赞燕大为“民主堡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