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梵二会议之前的“城堡思维”
十九世纪以来的工业化和民主化进程造就了西方社会的政治现代化,宪政、分权、民主参与、自由选举、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宗教自由、国家的世俗化、意识形态的多元化、尊重民意、天赋人权等观念和体制成为现代社会的发展方向。不过梵二会议之前的天主教会严厉批判民主社会体制及其暗含的启蒙运动原则,历届教宗的社会训导都在谴责现代社会的革命性质——否定传统权威、敌视宗教、盲目迷信人类理性、放纵个人主义、破坏社会公益等等,教会当局坚持认为教宗领导之下的等级体制和共同信仰更能保护普通民众免遭国家政权的专制欺压。5庇护九世召开梵一会议发布《永恒牧人宪章》(Pastor Aeternus),阐明教宗拥有对全教会的最高管辖权,教宗就信仰或道德问题对全教会所发布的明确教诲绝无谬误;另一道《天主之子宪章》(Costituzione dei Filius)指出理想主义、泛神论以及唯理论的种种错误,论证理性与信仰的和谐一致。6梵一会议奠定了此后九十多年教会当局坚守传统观念和体制的保守立场,试图把天主教会跟世俗化的现代世界隔离开来,但它没有真正解决教会面临的危机。
社会学家比尔·麦克斯威尼认为主要原因在于天主教会认可了“表达异议的权利”(authority to dissent)。16大公会议历来就是教宗处理教会危机的途径,用于解决教义争端、更新教会结构、修正内部弊端,就此而言梵二会议无疑是一次成功的大公会议。但是梵二会议把相对主义原则引入了教义的表达、敬拜的形式乃至道德伦理原则,承认了基于社会环境和个人良知的不同意见的合法地位。十九世纪以至二十世纪上叶的天主教会基本上是个单一文化、等级森严、超然尘世的机构,关于信仰和纪律的教廷法令一直得到绝大部分教牧人员和平信徒的尊重和遵守,至少在公共场合天主教徒都很积极地响应教会训导。但是梵二会议期间,教宗允许与会主教的分歧通过大众媒体展现在全世界的观众面前,给普通天主教徒树立了榜样,许多教徒不再相信教会拥有唯一的真理和绝对的权威。“表达异议的权利”完全是个现代化的概念,它渗透到决议文献的字里行间,所以这次大公会议几乎在一夜之间从好几个方面造就了天主教会的根本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