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人类中心主义不应归咎于基督教【转帖】

试论人类中心主义不应归咎于基督教【转帖】

【李峻登最初发表于：某神学刊物 2004年第2期】

 

神的学生

发表于2012-2-12  2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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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本文针对一些学者将人类中心主义归咎于基督教的看法，以基督教经典《圣经》为根据，认为人类中心主义并非源于基督教。相反，倡导以上帝为重心、荣神益人，崇尚灵性追求而轻看世俗物质利益，主张知足、节用的基督教还有助于克服人类中心主义。进而认为，人类的贪婪即严重趋利倾向以及近代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所建立的社会价值体系是肇始人类中心主义真正的罪魁祸首。

关键词：人类中心主义；基督教；圣经

 

当代西方一些环境哲学、生态伦理学研究者认为，作为引发生态危机、环境破坏重要思想根源的人类中心主义，源于基督教传统。“基督教关于人与自然关系的思想所受到的批评大致集中在三个方面，一是《圣经》直接教导人对自然的征服；二是在基督教传统中，自然是上帝的创造物，因而不具有任何神性，所以人对自然的剥削不受道德的约束；三是历来的基督教神学关心的是人的救赎，而忽视自然的价值。”［1］典型的例证就是，《圣经·创世记》中记有上帝让人管理其他生物的命令，有些学者据此命令而认为人类高居于自然之上，可以完全根据自己的利益宰治自然物。还有，神人摩西受神启示而做的“申命”中要求以色列民要用各种动物（牛、山羊、绵羊、雏鸽、斑鸠、鸽子等）向神献各种祭品，把动物杀死。在对基督教的生态学缺陷的批评者中，最重要、最有影响的是美国的中世纪史学家林恩·怀特，他在1967年发表的《我们生态危机的历史根源》一文中直接指出：基督教对目前的生态恶化负有罪责，源于基督教传统、为现代社会普遍认同的征服与宰治自然的观念是引发当代生态危机的一个重要的思想根源。所以，有些学者认为环境哲学与基督教传统是相矛盾的，只有东方的哲学、宗教传统及一些原始的土著民族的宗教观念能给环境哲学以较多的启示。还有些学者致力于对基督教传统做新的解释，使其能与当代环境哲学的洞见相吻合。例如他们认为，自然是上帝的创造物，人类只是受委托而代行对自然的管理。在闪特米尔看来，自然和人类都是上帝王国的共同公民。较比那种认为东方宗教有可能为解决环境危机提供药方的观点，考伯认为重建基督教是更为明智的选择。

笔者根据对《圣经》和生态伦理学、环境哲学的了解认为，征服、宰治自然的人类中心主义（表现为唯“人”独尊，物种沙文主义）并非源于基督教传统。为明了起见，分四个方面来谈论：（1）基督教传统究竟是什么，有哪些，以此来论证一些人所谓的“基督教传统”并非真正的基督教传统；（2）如何理解《圣经》中上帝让人管理其他生物的命令等有关人与自然关系的思想；（3）基督教及《圣经》是否只关心人的救赎，忽视自然的价值，自然是否没有灵性(神性)；（4）究竟什么是人类中心主义的罪魁祸首。

一、真正的基督教传统

要考察基督教真正的传统，必须凭据《圣经》(包括《旧约》和《新约》)。因为在基督教看来，“圣经都是神所默示的，于教训、督责、使人归正、教导人学义都是有益的，叫属神的人得以完全，预备行各样的善事。”（《新约·提摩太后书》3：16-17）。基督徒都以《圣经》作为最高经典来阅读、灵修。只有《圣经》中一贯的中心思想才有可能被视为基督教的传统（虽然《圣经》中的教导不可能完全被实现于基督教信仰生活的实践中，但基本上是符合《圣经》的精神和教训的）。问题在于，如何把握《圣经》的中心思想，因为《圣经》共有六十六卷之多，近四百万字，都被当作神的话语和默示，只是各行各业的人（署名作者）受圣灵的启示而写成的，即《圣经》真正的作者是神耶和华，即上帝。笔者不揣冒昧，认为可以根据“神的诫命”和“神的命令”来概括基督教《圣经》的中心思想，并进而视其为基督教的真正传统。

神的诫命集中表现为所谓的“摩西十诫”，在《旧约·出埃及记》第二十章、《旧约·申命记》第五章有明确记述：“除了耶和华你的神以外，你不可有别的神。”“不可为自己雕刻偶像；也不可作什么形象仿佛上天、下地和地底下、水中的百物。不可跪拜那些像；也不可侍奉它，因为我耶和华你的神，是忌邪的神。”“不可妄称耶和华你神的名。”“当照耶和华你神所吩咐的，守安息日为圣日。”“当照耶和华你神所吩咐的，孝敬父母，使你得福，并使你的日子，在耶和华你神所赐你的地上得以长久。”“不可杀人。”“不可奸淫。”“不可偷盗。”“不可作假见证陷害人。”“不可贪恋人的妻子；也不可贪图人的房屋、田地、仆婢、牛、驴，并他一切所有的。”另据《新约·马太福音》第二十二章，有一个法利赛人是律法师，他试探耶稣：“夫子，律法上的诫命，哪一条是最大的呢？”耶稣对他说：“你要尽心、尽性、尽意，爱主你的神。这是诫命中的第一，且是最大的。其次也相仿，就是要爱人如己。这两条诫命是律法和先知一切道理的总纲。”

关于“神的命令”，在《新约·约翰一书》第三章中耶稣最得意的门徒约翰总结：“神的命令就是叫我们信他儿子耶稣基督的名，且照他所赐给我们的命令彼此相爱。”

总之，神的诫命和命令，就是要人们荣神益人，叫人们只信靠、只敬拜上帝耶和华，并借着信他儿子耶稣的名，彼此相爱。因为“律法的总结就是基督，使凡信他的都得着义。”（《新约·罗马书》10：4）“因为全律法都包在‘爱人如己’这一句话之内了。”（《新约·加拉太书》5：14）这一命令，就是《圣经》全书的中心思想。缘此中心思想而行，就逐渐形成了基督教传统。

那种把人类作为其他自然物的征服者、主宰者，为了人的利益而随心所欲地对待乃至灭绝其他生物的思想看法及做法，并非真正的基督教传统。在西方中世纪以上帝在人间代表自居的教皇操纵下的天主教其所行所奉，并非完全符合真正的基督教，所以才有随后马丁·路德和加尔文的宗教改革。

《圣经》和基督教强调要荣神益人，认为尊父旨的人都是亲属，在罪上死且成为神义的奴仆的人就必承受永生。这种爱的原则可以仁及万物。事实上，正是由于人与人之间不能相爱，不能爱人如己，所以以邻为壑、“公有地悲剧”等破坏环境的行为就不能够避免。人类既然不能够爱其类，焉能爱其异类呢？即使是为主人所钟爱的宠物，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悲惨下场。

二、《圣经》中有关人与自然万物关系的真理

根据《圣经·创世记》第一章，“起初神创造天地。地是空虚混沌，渊面黑暗；神的灵运行在水面上。”神即上帝耶和华用六天时间创造了天地、海洋、万物及人。其中第一天造光，第二天造空气(神称空气为天)，第三天造出旱地和海洋以及旱地上的各种植物，第四天造出天上各种光体，第五天造出各种动物使其生活在地上、海中和天空中，第六天才造出人。创造各种圣工的顺序，在神看来是不可颠倒其序的，这实际上可以说是最早的生态学思想。从上帝创造各种圣工的顺序就可以说明各种自然物在世界整个生态系统中的相应地位，人类在其中处于最为次要和最末的地位。可以说，如果上帝没有造出人，整个世界仍然会照常运转，而且会运转得非常好。生态平衡规律和食物链原理只能被看作是造物主上帝奇妙无比的作为，否则难以想象和解释。

至于人与其他被造物的关系，比较直接的教训是在《创世记》中，“神说：‘我们要照着我们的形象，按着我们的样式造人，使他们管理海里的鱼、空中的鸟、地上的牲畜和全地，并地上所爬的一切昆虫。’神就照着自己的形象造人，乃是照着他的形象造男造女。神就赐福给他们，又对他们说：‘要生养众多，遍满地面，治理这地；也要管理海里的鱼、空中的鸟，和地上各样行动的活物。’神说：‘看哪，我将遍地上一切结种子的菜蔬，和一切树上所结有核的果子，全赐给你们作食物。至于地上的走兽和空中的飞鸟，并各样爬在地上有生命的物，我将青草赐给他们作食物。’事就这样成了。神看着一切所造的都甚好。有晚上，有早晨，是第六日。”这里，神在六日创造之际还没有将各种动物赐给人作食物，只把各种菜蔬和一切树上结有核的果子全赐给人作食物。并且上帝所造的第一个人亚当为耶和华神用土所造成的野地各种走兽和空中各样飞鸟命了名（起了名），人本身也是神用地上的尘土所造的。即人和其他动物都本于尘土，并归于尘土，在这一点上人也并不优越于其他动物。

在人和一切活物的关系中，有一特例，《创世记》指出：“耶和华神所造的，惟有蛇比田野一切的活物更狡猾。”蛇引诱夏娃、亚当偷吃伊甸园中分别善恶树上的禁果，从而人类始祖犯罪得罪了神（因不听神的命令），产生了原罪，使后代人类都成了罪人。

后来，“耶和华见人在地上罪恶很大，终日所思想的尽都是恶，耶和华就后悔造人在地上，心中忧伤。耶和华说：‘我要将所造的人和走兽，并昆虫，以及空中的飞鸟，都从地上除灭，因为我造他们后悔了。’惟有挪亚在耶和华眼前蒙恩。”“神就对挪亚说：‘凡有血气的人，他的尽头已经来到我面前，因为地上满了他们的强暴，我要把他们和地一并毁灭。你要用歌斐木造一只方舟，……看哪，我要使洪水泛滥在地上，毁灭天下。凡地上有血肉、有气息的活物，无一不死。我却要与你立约。你同你的妻，与儿子、儿妇，都要进入方舟。凡有血肉的活物，每样两个，一公一母，你要带进方舟，好在你那里保全生命。飞鸟各从其类，牲畜各从其类，地上的昆虫各从其类，每样两个，要到你那里，好保全生命。你要拿各样食物积蓄起来，好作你和它们的食物。’挪亚就这样行。凡神所吩咐的，他都照样行了。”“耶和华对挪亚说：‘你和你的全家都要进入方舟，因为在这世代中，我见你在我面前是义人。凡洁净的畜类，你要带七公七母；不洁净的畜类，你要带一公一母；空中的飞鸟也要带七公七母，可以留种，活在全地上。’”“洪水泛滥在地上四十天，……凡在地上有血肉的动物，就是飞鸟、牲畜、走兽，和爬在地上的昆虫，以及所有的人都死了；凡在旱地上、鼻孔有气息的生灵都死了；凡地上各类的活物，连人带牲畜、昆虫，以及空中的飞鸟，都从地上除灭了，只留下挪亚和那些与他同在方舟里的。”“神记念挪亚和挪亚方舟里的一切走兽牲畜。神叫风吹地，水势渐落。……神对挪亚说：‘你和你的妻子、儿子、儿妇都可以出方舟。在你那里凡有血肉的活物，就是飞鸟、牲畜，和一切爬在地上的昆虫，都要带出来，叫它在地上多多滋生，大大兴旺。” 可见上帝虽然后悔自己创造了活物，因人的缘故诅咒地，想把一切活物都从地上除灭，可是上帝仍然以慈悲为念，叫义人挪亚和有血肉的活物保全生命，命令挪亚将各种活物公母成对地带进方舟，而不是只存留人这一个物种。上帝用意在于使人和其他一切活物共存同荣。然而，当今世界已有多少物种被人类灭绝了!这无疑是不符合《圣经》中上帝的旨意的。

再后来，神与挪亚立约——“神赐福给挪亚和他的儿子，对他们说：‘你们要生养众多，遍满了地。凡地上的走兽和空中的飞鸟，都必惊恐、惧怕你们；连地上一切的昆虫并海里一切的鱼，都交付你们的手。凡活着的动物，都可以作你们的食物，这一切我都赐给你们，如同菜蔬一样。惟独肉带着血，那就是它的生命，你们不可吃。……’神晓谕挪亚和他的儿子说：‘我与你们和你们的后裔立约，并与你们这里的一切活物，就是飞鸟、牲畜、走兽，凡从方舟里出来的活物立约。我与你们立约，凡有血肉的，不再被洪水灭绝，也不再有洪水毁坏地了。’神说：‘我与你们并你们这里的各样活物所立的永约是有记号的。……虹必现在云彩中，我看见，就要记念我与地上各样有血肉的活物所立的永约。’神对挪亚说：‘这就是我与地上一切有血肉之物立约的记号了。’”这个永约赋予了一切活物具有与人同样的生存和繁衍权利，虽然神将各种动植物作为人的食物(只是在创造天地万物后1600多年神与挪亚立约时才将“活着的动物”赐福给挪亚和他的儿子作食物，但并没有赋予人灭绝各种动植物的权力。一旦各种动植物被灭绝殆尽，那么人也就只能坐以待毙了，因为没有可作食物的东西了。我们今天的环境污染、生态危机难道不可以视作神对恶贯满盈的人类的变相惩罚吗？［另据《新约·马太福音》第六章，神子耶稣在教训门徒不要为生命忧虑吃什么、喝什么，为身体忧虑穿什么时说：“生命不胜于饮食吗？身体不胜于衣裳吗？你们看那天上的飞鸟，也不种，也不收，也不积蓄在仓里，你们的天父尚且养活它。你们不比飞鸟贵重得多吗？……你想：野地里的百合花怎么长起来；它也不劳苦，也不纺线；然而我告诉你们：就是所罗门极荣华的时候，他所穿戴的还不如这花一朵呢！你们这小信的人哪！野地里的草今天还在，明天就丢在炉里，神还给它这样的妆饰，何况你们呢！”可以认为，神的本意是要自然界一切物种都稳定、繁荣、生机盎然，生物多样化达到最大。］

另外，神人摩西向以色列人转达耶和华神的旨意，即在《旧约》的《申命记》第十四章和《利未记》第十一章中为以色列民列出洁净（可吃）和不洁净（不可吃）的动物的区分，那些不洁净（不可吃）的动物无疑在犹太人（以色列民）中被保护下来：“凡可憎的物都不可吃。可吃的牲畜就是牛、绵羊、山羊、鹿、羚羊、狍子、野山羊、麋鹿、黄羊、青羊；凡分蹄成为两瓣又倒嚼的走兽，你们都可以吃。但那些倒嚼，或是分蹄之中不可吃的，乃是骆驼、兔子、沙番，因为是倒嚼却不分蹄，就与你们不洁净。猪，因为是分蹄却不倒嚼，就与你们不洁净。这些兽的肉你们不可吃，死的也不可摸。”“水中可吃的乃是这些：凡有翅有鳞的都可以吃；凡无翅无鳞的都不可吃，是与你们不洁净。”“凡洁净的鸟，你们都可以吃；不可吃的乃是雕、狗头雕、红头雕、小鹰、鹞鹰与其类，乌鸦与其类，鸵鸟、夜鹰、鱼鹰、鹰与其类,猫头鹰、角鸱、鹈鹕、秃雕、鸬鹚、鹳、鹭鸶与其类……蝙蝠。凡有翅膀爬行的物，是与你们不洁净，都不可吃。凡洁净的鸟，你们都可以吃。”这里所列可吃的动物，并不意味着就应该把他们吃光、杀绝或灭种。还有，摩西为以色列人规定：“你若路上遇见鸟窝，或在树上，或在地上，里头有雏或有蛋，母鸟伏在雏上，或在蛋上，你不可连母带雏一并取去。总要放母，只可取雏，这样你就可以享福，日子得以长久。”（《旧约·申命记》22：6-7）“牛在场上踹谷的时候，不可笼住它的嘴。”（《旧约·申命记》25：4）以上这些都有利于动物保护。

在基督教看来，只有上帝才是宇宙万物的真正主宰，人是在上帝恩赐下一切活物的代理人。在创造者面前，一切被造物（包括人）都要谦卑自抑。关于食物问题的下面一段经文，除了从属灵意义上理解外，还可以从字面直接的意义上来理解：“不可叫你的善被人毁谤，因为神的国不在乎吃喝，只在乎公义、和平并圣灵中的喜乐。在这几样上服侍基督的，就为神所喜悦，又为人所称许。所以，我们务要追求和睦的事与彼此建立德行的事。不可因食物毁坏神的工程。凡物固然洁净，但有人因食物叫人跌倒，就是他的罪了。”（《新约·罗马书》14：16-20）在《旧约》中上帝耶和华惩罚犯罪的列国列邦列族人(包括以色列人)，把城邑毁坏使其荒凉，成为野兽的住处；让罪人暴毙，使野兽和飞鸟饱吃其肉。例如在《旧约·以西结书》第39章，神为惩罚歌革而晓喻先知以西结：“人子啊，主耶和华如此说：你要对各类的飞鸟和田野的走兽说：你们聚集来吧!要从四方聚到我为你们献祭之地，就是在以色列山上献大祭之地，好叫你们吃肉喝血。你们必吃勇士的肉，喝地上首领的血，就如吃公绵羊、羊羔、公山羊、公牛，都是巴珊的肥畜。你们吃我为你们所献的祭，必吃饱了脂油，喝醉了血。你们必在我席上饱吃马匹和坐车的人，并勇士和一切的战士。这是主耶和华说的。”这里神将犯罪的歌革及其军队并同着他的列国人赐给飞鸟和走兽为食物。这里有一个预表，罪人不但不能管理其他动物，反会被其他动物所吞食。即言之，《创世记》中所说的上帝授权人管理自然万物，这里所说的“人”在上帝的心目中是特指的人，即谨守神的圣约、命令的义人，而不是指所有的人(包括《旧约》中所说的“畜类人”和亚当一类的罪人)。

在《旧约·何西阿书》第二章关于神对他子民的爱：“耶和华说：‘那日你必称呼我伊施，不再称呼我巴力。……当那日，我必为我的民，与田野的走兽和空中的飞鸟，并地上的昆虫立约。……我必聘你永远归我为妻，以仁义、公平、慈爱、怜悯聘你归我，也以诚实聘你归我，你就必认识我耶和华。’”这里，上帝为了爱他子民竟表示、承诺要与走兽、飞鸟和昆虫立约，明显是把走兽、飞鸟和昆虫当作立约的主体，赋予这些动物与人同等的立约主体地位。

 还有，基督教主张节用、知足：“敬虔加上知足的心便是大利了，因为我们没有带什么到世上来，也不能带什么去，只要有衣有食，就当知足。但那些想要发财的人，就陷在迷惑、落在网罗和许多无知有害的私欲里，叫人沉在败坏和灭亡中。贪财是万恶之根。有人贪恋钱财，就被引诱离了真道，用许多愁苦把自己刺透了。”（《新约·提摩太前书》6：6—10）

    基督教崇尚灵性追求而轻看世俗物质利益——《圣经》强调不可与世俗为友：“你们这些淫乱的人哪，岂不知与世俗为友就是与神为敌吗？所以，凡想要与世俗为友的，就是与神为敌了。”（《新约·雅各书》4：4）“你们要思念上面的事，不要思念地上的事。”（《新约·歌罗西书》3：2）“不要效法这个世界，只要心意更新而变化，叫你们察验何为神的善良、纯全、可喜悦的旨意。”（《新约·罗马书》12：2）“不要爱世界和世界上的事。人若爱世界，爱父的心就不在他里面了。因为凡世界上的事，就像肉体的情欲，眼目的情欲，并今生的骄傲，都不是从父来的，乃是从世界来的。这世界和其上的情欲都要过去，惟独遵行神旨意的，是永远常存。”（《新约·约翰一书》2：15-17）“不要为自己积攒财宝在地上，……只要积攒财宝在天上。”（《新约·马太福音》6：19-20）“我见日光之下，有一宗大祸患，就是财主积存资财，反害自己。因遭遇祸患，这些资财就消灭；那人若生了儿子，手里也一无所有。他怎样从母胎赤身而来，也必照样赤身而去；他所劳碌得来的，手中分毫不能带去。他来的情形怎样，他去的情形也怎样。这也是一宗大祸患。他为风劳碌有什么益处呢？”（《旧约·传道书》5：13-16）“不义之财毫无益处，惟有公义能救人脱离死亡。”（《旧约·箴言》10：2）“各人不要单顾自己的事，也要顾别人的事。”（《新约·腓立比书》2：4）“你们或吃或喝，无论作什么，都要为荣耀神而行。”（《新约·哥林多前书》10：31）“体贴肉体的就是死，体贴圣灵的乃是生命平安。原来体贴肉体的，就是与神为仇，因为不服神的律法，也是不能服。而且属肉体的人不能得神的喜欢。”(《新约·罗马书》８：６－８)

上述这些与当今世界消费主义价值观和生活方式迥然不同的宗教见解，都有助于基督徒放弃那种消费主义的生活方式，采行简朴、公义、信实、和谐的生活方式，从而减缓地球生态资源所受的压力，也会使人与自然万物的关系更融洽、和谐。

三、基督教及《圣经》并非真的忽视自然的价值和灵性而只关心人的救赎

基督教和《圣经》并非只关心人的救赎，忽视自然的价值。只是当时自然环境尚未严重恶化，对自然价值的关切相对来说并不紧迫而已。但也并非完全忽视自然的价值。例如，《旧约·出埃及记》中上帝耶和华是在西奈山顶召见摩西给以色列人赐下神的律法，上帝以旷野来熬炼以色列民四十年之久；在《出埃及记》中面对埃及法老不准以色列民出埃及的刚硬作法，耶和华吩咐摩西和亚伦使埃及遍地满了各种灾害——血灾、蛙灾、虱灾、蝇灾、畜疫之灾、疮灾、雹灾、蝗灾、黑暗之灾、击杀长子之灾，这些灾害多以动物为内容，终于迫使法老准许以色列民出埃及。从而可以看出，上帝耶和华的创造物即自然界中的动物都是有灵性或神性的。还有耶和华曾分别对亚伯拉罕、以撒说：要脱下你们的鞋，因为你们所站的位置是圣地。

《新约》中耶稣在向天父祷告时经常到山上僻静处。耶稣曾经在山上向门徒晓谕著名的“山上宝训”，并在高山上显荣。耶稣还经常用比喻向门徒讲天国的道理，这些比喻是以自然界中的万物来借喻的，例如“撒种的比喻”、“稗子的比喻”、“芥菜种的比喻”、“面酵的比喻”、“藏宝的比喻”、“寻珠的比喻”、“撒网的比喻”、“在葡萄园做工的比喻”、“无花果树的预兆”、“迷失的羊”等，这些比喻暗示了自然万物也具有灵性，因为自然万物都是耶和华上帝的创造物。

有的学者认为，基督教和《圣经》反对人们敬拜各种偶像，这排斥了原始土著人的“万物有灵论”思维模式和行为习惯，从而大肆开发甚至破坏自然万物。这涉及如何来看的问题。因为在上帝造物主所创造的人与自然万物这一思维框架里，天地万物（包括人类）都是被造物，对由人这一被造物所创造的人化自然和各种偶像，就自然而然都不应该加以顶礼膜拜：“外邦的偶像是金的，银的，是人手所造的。有口却不能言，有眼却不能看，有耳却不能听，口中也没有气息。造他的要和他一样，凡靠他的也要如此。”（《旧约·诗篇》135：15-18）

再者，反对“万物有灵论”，与自然万物（包括人）都内蕴着造物主上帝的灵性，不是一个概念，正如《新约·罗马书》第一章所明示：“自从造天地以来，神的永能和神性是明明可知的，虽是眼不能见，但藉着所造之物就可以晓得，叫人无可推诿。”还有，排斥“万物有灵论”与破坏环境，竭泽而渔、杀鸡取卵式地利用自然万物，更不是必然的逻辑关系或等同关系。

在基督教看来，虽然人是神照着自己的形象、样式造的(《旧约·创世记》1：26-27)，但反对把神当作偶像来拜，神所要求于人的是，“只要你行公义，好怜悯，存谦卑的心，与你的神同行。”(《旧约·弥迦书》6：8)。在《圣经》中神为防止人把他当偶像来拜，从不向人显现，多是派天使或启示先知及神人来晓谕人。《新约·约翰福音》一章十八节说：“从来没有人看见神，只有在父怀里的独生子将他表明出来。”《罗马书》也说：“自称为聪明，反成了愚拙；将不能朽坏之神的荣耀变为偶像，仿佛必朽坏的人和飞禽、走兽、昆虫的样式。”(《新约·罗马书》1：22－２３)犹太人虽然谨守摩西律法中献祭的仪文，但塞住了“爱人如己”的公义怜悯之心，他们向神所献之祭并不蒙悦纳，他们后来竟然将耶稣钉在十字架上而犯下了大罪。相反，为犹太人所不齿的撒玛利亚人却因爱心善行而为耶稣所称道。因为，“他必照各人的行为报应各人。”“因为神不偏待人。”(《新约·罗马书》2：6，11)

四、究竟什么是人类中心主义真正的罪魁祸首

至于信奉基督教的西方国家（尤其是定基督教为国教的美国），为什么并不奉行基督教的诫命和教训，发动侵略战争，奉行霸权主义、以邻为壑的对外政策，大肆掠夺和开发别国的资源，向大自然排放过多的有毒的废气废物，甚至向别国偷运洋垃圾，这就涉及利益问题了，“他们以敬虔为得利的门路。”（《新约·提摩太前书》6：5）“他们的结局就是沉沦，他们的神就是自己的肚腹，他们以自己的羞辱为荣耀，专以地上的事为念。”（《新约·腓立比书》3：19）这就如同在通常所谓有利于环境保护，符合当代环境哲学取向的东方哲学、宗教传统（如佛教、道教）非常深厚久远的中国为什么环境污染、生态破坏、资源浪费并不比西方国家逊色，为什么没有使中国自古至今的环境得到较好的保护一样；也如同推重儒家道德伦理的中国在道德上也并不十分令人满意（鲁迅甚至称几千年中国历史只有“吃人”二字）一样，有着错综复杂的原因和机制。其中最主要的是利益驱动，马克思说：“思想一旦离开利益，就会使自己出丑。”恩格斯说：“卑鄙的贪欲，是文明直到今天的动力。”把人类的自私、狭隘、无知、狂傲、贪婪、诡诈、虚伪、仇视、嫉妒、自以为是、权能有限所造成的生态环境极大损坏（这种损坏作为人类对造物主上帝前五天所创造圣工的破坏是人类的第一重罪孽），反而说成是造物主上帝的旨意，避重就轻且推诿人类自身的罪责，无异于“既想作婊子又想立牌坊”了，这是人类对造物主上帝所犯的第二重罪孽，这第二重罪孽比第一重罪孽更为丑恶，也更罪恶滔天，因为这已经是忘恩负义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了；在实践上也不利于从人类自身寻找解决生态环境危机的出路。

之所以基督教在一些生态哲学家看来有违于环境保护，与环境污染首先发端于工业化的西方国家（所谓的信奉基督教）的表象有关；也与有些人妄解、误读《圣经》和基督教传统有关；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中世纪经院哲学的集大成者托马斯·阿奎那关于“理性的被造物与其他被造物的区别”的思想。

在阿奎那看来，神让有智性的被造物（即人）以其自身为目的，而让其他被造物以有智性之物为中心；神让有智性之物以其自身为目的，这并不意味着它们不以神为参照或不以宇宙的完善为目的；在神的计划中，神赐予别的物类的利益是要为智性之物所用的；杀害有知觉动物不是犯罪。问题是，阿奎那的那套经院哲学思想只是他自己一家之言，并非基督教的真正精义所在。虽然《诗篇》中大卫如此颂赞耶和华：“你使万物，就是一切的牛羊、田野的兽，都服在他的脚下。”但神并非要人灭绝其他生物或毁坏其他生物的生境。况且，既然人以其他生物为食物，那么一旦其他生物灭绝或濒危，那么人又以什么为食物，为生存的基础呢？从食物基础来看，其他生物可能比人更为基本，上帝六天创造中也是前五天先造天地万物，最后第六天才造人，这就预示了没有其他生命的持续稳定和繁荣就没有人类，人就无法生存的真理。而其他万物在没有人的情况下完全可以自存自荣。

本文通过简单的考察证明：人类中心主义绝非源于基督教传统，那种“致力于对基督教传统做新的解释，使其能与当代环境哲学的洞见相吻合”的看法也是不准确、不深入的。《圣经》中直接或间接地、明确或含蓄地记述着与合乎当代哲学洞见或相仿的思想观点。基督教及《圣经》不仅不能视其为人类中心主义的思想根源，而且它还大大有利于环境保护，有利于克服人类中心主义，因为《圣经》主张和强调的是天地万物（包括人）都以上帝为中心，即表现为上帝中心主义，即以神为本，而非以人为本。这是与以人为本、把人作为至尊的近代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截然相反的价值体系和思想观念。如果非要追究人类中心主义的思想根源，笔者认为其根源不是基督教传统和《圣经》，而是贬低上帝、高扬人性（人的理性和经验）的近代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及与其相因应的“人定胜天”、机械主义、工业主义，这是人类中心主义肇始之祸首。因为人如果没有了可敬畏、尊崇的神，即所谓“上帝死了”，人就必然会为所欲为了。当然，这里没有否定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之积极意义的意思，只是说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也具有需要加以抵制和批判的消极影响和误导后果。

基督教和《圣经》也同其他宗教一样，贬低人性，倡导反智主义，认为人的智慧、能力和权柄与神的权能、智慧相比差远了，有如天壤之别。这种贬低科学、理性和经验，倡导依靠全知全能全权的上帝的思想观念，实际上也确实在很大程度上击中了现代科学技术的弊端和人类权能的有限性（“人定胜天”实际上是做不到的），有助于抵制消费主义而“反朴归真”，尤其是基督教作为世界上信徒最多的宗教更有利于生态环境的保护。这种反智主义，在《圣经》中到处都是，例如在《旧约》中：“你们民间的畜类人当思想，你们愚顽人到几时才有智慧呢？造耳朵的，难道自己不听见吗？造眼睛的，难道自己不看见吗？管教列邦的，就是叫人得知识的，难道自己不惩治人吗？耶和华知道人的意念是虚妄的。”（《旧约·诗篇》94：8-11）又如在《新约》中：“因为十字架的道理，在那灭亡的人为愚拙，在我们得救的人却为神的大能。就如经上所记：‘我要灭绝智慧人的智慧，废弃聪明人的聪明。’……世人凭自己的智慧，既不认识神，神就乐意用人所当作愚拙的道理拯救那些信的人，这就是神的智慧了。犹太人是要神迹，希腊人是求智慧；我们却是传钉十字架的基督。在犹太人为绊脚石，在外邦人为愚拙，但在那蒙召的，无论是犹太人、希腊人，基督总为神的能力，神的智慧。因神的愚拙总比人智慧，神的软弱总比人强壮。”（《新约·哥林多前书》1：18-25）“人不可自欺。你们中间若有人在这世界自以为有智慧，倒不如变作愚拙，好成为有智慧的。因这世界的智慧，在神看是愚拙。如经上记着说：‘主叫有智慧的，中了自己的诡计。’又说：‘主知道智慧人的意念是虚妄的。’所以无论谁，都不可拿人夸口，因为万有全是你们的。……并且你们是属基督的；基督又是属神的。”（《新约·哥林多前书》3：18-23）“不要自欺，神是轻慢不得的。人种的是什么，收的也是什么。顺着情欲撒种的，必从情欲收败坏；顺着圣灵撒种的，必从圣灵收永生。”（《圣经·加拉太书》6：7-8）

总之，人类的严重趋利倾向以及近代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所建立的社会价值体系是肇始人类中心主义的罪魁祸首，而基督教和《圣经》却有助于克服人类中心主义。

最后，笔者以几句发人深省、意味深长的话结束本文：(1)如果说人害人，上帝都要报应，那么人类对上帝前五天创造物加以蔑视和损毁，上帝焉有不报应之理?!环境问题成为严重的世界性公害即为明证；(2)如果说真有基督教和《圣经》中所预言的“世界末日”，极有可能是因为背离上帝爱神爱人命令、硬着颈项的人类毁坏上帝前五天所创造的圣工（即破坏生态环境的罪孽），遭到神的震怒(虽然各国核武器能将地球毁灭数十次，但因核战争没有赢家，所以世界末日不太可能由核战争引发。而零星渐进的、输赢主体分明的生态环境问题却极有可能引发世界末日)。换言之，人类是其自身的灭亡者和掘墓者。因为罪的工价就是死，人种什么就收什么；(3)如果说在二十世纪以前，基督教和《圣经》要求人们悔改的是人际间罪恶及对神的不敬虔不信靠、人对人的不仁爱，那么在自从二十世纪以来由于人间之罪恶及人对神不敬虔、人对人不够仁爱而最终导致生态危机、环境污染、资源枯竭的新的历史时代，缘此而行并与基督教和《圣经》主导思想一脉相承的就是，要求人类也要同时悔改对上帝前五天所创造圣工的不敬虔行为，对自然万物敬虔、珍惜。对自然万物的敬虔就是对造物主上帝的敬虔。不但在对神、对人的罪上死，在基督义里活，而且要在对神一切创造物的罪上死，在基督义里活。人类善待自然万物，在对自然万物的罪上死了即不犯罪了(而罪的工价就是死，不犯罪就不死)，所以人类就会因同时善待自然万物而永远活在地球上，这大概是另一种“永生”吧，或曰“可持续发展”吧；(4)人类要同自然万物进行新的“立约”。因为《圣经》成书于前工业化时代的农牧社会，神—人关系居主导地位，而自工业化特别是自二十世纪以来在全世界生态环境恶化、物种大量锐减、资源日益枯竭这一人类破坏上帝前五天圣工的严峻局面下，人—自然关系的地位上升了，人与自然“立约”就同时提升到人类和自然面前，这是符合《圣经》主导精神的实质的；(5)人的罪越来越大、越重，一种新的救赎神学(生态神学?)潜滋暗长着。中国学者有责任在此方面确立自己的学术思想体系。

 

主要参考文献

［1］何怀宏主编：《生态伦理——精神资源与哲学基础》，河北大学出版社，2002年第1版，第150页。

［2］《圣经》(和合本)，中国基督教协会出版发行，199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