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基督徒的故事
三妹,近来一切可好?好久没有听到你的消息了。我们移民加拿大已经三年有余。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我都是奔五十岁的人了。按孔子的说法,“五十而知天命”。意思是说,五十岁就会知道上天派你来世上干什么。此话不虚焉。这几年我逐渐明白了此生的使命。包括我现在给你写这封信,也是天命使然。
听你姑妈说,三姐正在给你传福音。我有些担心,并不是担心你会成为基督徒,而是担心你会成为三姐那样的“基督徒”。要说别人信主,我相信;要说你三姐信主,我万万不相信。人的内心世界可以从他的一言一行中表现出来。孔子说:“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人焉廋哉。”“所以”是原因,“所由”是途径,“所安”是安的什么心,即动机。“廋”读音同“搜”,不过意思正好相反,“搜”是找东西,“廋”是把东西藏起来。这句话的意思是,我们可以通过分析一个人做事的原因,观看他做事的途径,考察他做事的动机,从而知道他的内心世界。人的心怎么能藏的住呢?
三姐在上海的时候是信佛的。整天在房间里放“唱佛机”,进了她家不听都不行。打麻将前先去上一柱香,求佛保佑其赢钱。她师傅是个云游僧,在她家住过几个月。她信就信吧,讨厌的是她极力劝说家里人也去皈依。为了不把关系搞得太僵,无奈之下,你姑爹和你二姐也领了“皈依证”。三个人的法名都是“慧”字辈。你姑爹觉得怪怪的,就去问师傅。师傅解释说,“在佛面前大家都是一个辈份。”你姑爹说,“那也不能我和我姑娘一个辈份呀。”
三姐到温哥华后,改信了基督教。她面临的一大任务就是把她亲手发展的佛教徒改正过来。于是经常打电话回来,说佛是魔鬼,不要再信了。你姑爹、姑妈不胜其扰。你姑妈打电话给我说:“你爸是共产党员,干了一辈子革命。为了照顾女儿的面子,皈依佛教,已经很违心了。现在她又要他去改信基督教,搞得他心里很烦,恐怕要得精神病了。你转告她不要再打电话了。”
我们的移民申请一波三折,终于批下来了。落地后和三姐合租了一套房子。她找我商量房租怎么算。我说:“三个卧室,你住一间,我们住两间,你出三分之一,我们出三分之二。”她很高兴。我回头跟你二姐一说,二姐气坏了。说:“她住的那间主卧比我们这两个房间都大,凭什么她只出三分之一?”我跟她说,“一家人何必算那么清楚?再说也不是要住一辈子。”
房租的问题解决了,三姐又找我们商量吃饭怎么算。我说:“大小五口人在一起吃,每人按200加元计算,一个月1000加元的标准。你出200,别的就甭管了。”她当即表示同意。当时我们还没买车,每星期都要三姐开车一起到超市去采购。在超市里,什么贵她拿什么。二姐心疼地说:“这么贵的东西我们哪吃得起呀?”你三姐说:“孩子们爱吃,孩子们爱吃。”结果头一个月下来,在吃的上花了一千两百多。第二个月,她又来交伙食费。你二姐对她说:“要不你别交钱了,你就随我们吃吧,反正我们做什么你吃什么。”这样过下来,七八百足够。
到加拿大后的第二天,你三姐就带我们去了教会。教会离家很近。我们先去了,二姐在家收拾,最后才来。她没有钥匙,锁不了门,让三姐回去锁门。三姐说:“不用锁门,交给神了。”我说:“我们带的现金还没有来得及存银行,怎么能不锁门呢?”神如果负责抓小偷,要警察做什么?
你可能觉得三姐这么说是因为她真信神。可是,你只要看看她做的一些事情,就知道她是真信还是假信了。
我们住到这里不久,房东找过来,说这几个月的暖气费高的离谱,希望和我们商量一下,一是不要总开着窗子,二是能不能分担一下暖气费。虽说租房合同上定的是水电气全包,但是,这几个月的费用高的不合情理,房东有去年同时期的费用清单作证。你三姐找到二姐,说:“房东嫌你家人多,暖气费看来你们得出了。”二姐也觉得不好意思,因为三姐养着两条狗,在屋里拉屎撒尿,屋里太臭,她只好经常开窗透气。二姐已经做好思想准备出一些钱。等到房东拿来费用单子,二姐一看,是八九两个月的暖气费,我们是10月21日才来的,那时只有三姐和另外一个小姑娘在这住。你二姐当即表示,这跟我们没有关系。三姐显然也没料到是这样,她原本同意分担一些暖气费,由我们出,现在看来得她自己出了,于是就一口咬定,合同里定的是全包,她不能再出钱。和房东大吵了一番,从此关系变得异常紧张。
为了报复房东,她每次出门,总是把她房间里的所有电器都打开,反正是全包的。有一次,她和朋友出去到海边玩,回来后,我五岁的小女儿对她说:“三姨,你去海边旅游,没有关电脑。”她回答:“哦,我忘了。”可是第二天依然如故。小女儿发现自己的意见没有效果,又不想把事情搞僵,于是就说:“三姨,你今天的电脑…..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你关了,二是你又忘了,你猜是哪一种?”面对孩子的问题,你三姐无言以对。
她以为,只要我不公开说我在报复房东,别人就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真信神的人决不会这么认为,因为神是无所不在,无所不知的。没有什么事能逃过神的眼睛,那怕只是一个念头。我虽然不信神,但我相信“人焉廋哉”。人的内心世界是无法藏匿的。无论你怎样用言语掩饰你的动机,别人仍然可以一眼就看穿你。
三姐开车出了事故,车起火烧毁了,好在人没事。保险公司照价赔偿,她可以用这笔钱买一辆二手车。不过要加她的保费。她曾经出过一次车祸,保费已经很高。再加她有点吃不消。她就找我商量,说:“我出钱,用你的名字买一辆车吧。”我问:“为什么?”她说:“我是为你好,这都算你的驾龄,将来你的保费会有折扣。”我心想,你不出车祸我才会有折扣,象你这样三天两头出车祸,全都得算在我头上,所以就没同意。她只好自己买。果然不出我之所料,没出两个星期,就又撞了,又是她的全责。我心说,得亏没有同意用我的名字帮她买车。真信神的人会有这么多的花花肠子吗?可笑的是,她总以为别人看不穿。
然而,更可笑的事还在后头。这辆车撞在左侧,车门撞进去了一个大坑。车门打不开了,不过车还能开。修车要一大笔费用,保险理赔的话,又要加保费。所以她一直也没有修。这一天回来高兴地说,神又帮她了。她想让这两车丢,还真就丢了。她开车去诊所看病,出来车不见了。她已经报了案。如果三个月这辆车找不到,保险公司会赔她一辆等价值的车。我心说,这个偷车贼也太眼拙了吧?车门上那么大一个坑,大白天愣没看见?她郑重其事地跟二姐说:“对神的信仰我是不可能放弃了。你只要诚心诚意地求神,神一定会帮你。就像大人对孩子一样,哪个孩子听话,哪个孩子就有糖吃。”
她女儿过来跟我们说:“我妈打电话给我,要我务必每天帮着祷告,求神保佑这辆车别回来。”我们听完,简直笑喷了。替偷车贼祷告别让警察抓住的事,恐怕天下只有这一桩。这件事我跟朋友们讲了,大家都说:“怎么还有这样的基督徒?”
这些祷告并没有起作用。没过多久,警察就打电话来,说那辆车在路边找到了,让她到警察局去领车。她回来一脸的垂头丧气。不过嘴上仍然说:“神就是保守人,你看车丢了这么久,可是车里的东西一样没少。”这件事的真实情况,我不知道,但是我绝对不相信盗车贼会在光天化日之下撬一辆破车。骗保恐怕是最合理的假设。
基督教认为,人都是有罪的,表现在人人都有私心。既然如此,三姐想从保险公司骗一点钱,帮家里过好日子,也是人之常情。但是,你三姐在骗自家人的时候也从来不心慈手软。
我还在上海的时候,她就打电话给我,让我们加入一个学英文网站的传销,说是二姐和孩子们既可以学英文,又可以赚钱。我说:“传销我们做过,赚不到钱。我不担心孩子们学不会英文,倒是担心她们学不会中文。至于二姐的英文,你一句一句地教都教不会,怎么指望她在网上自学成才?”所以我断然拒绝了。到了温哥华后,她又找我,说谁谁做这个网站传销发财了。现在中国正在流行学英语热,是个大好机会,等等。我依然回答,我们不做。过了几天,我查看信用卡账单,突然发现有一个300多元的费用看起来很奇怪,一问你二姐,才知道这是加入网络传销的费用。我说:“不是说好不加入的吗?”二姐解释说:“是她非逼我加入的。”我说:“你就说,我老公不同意,不就完了吗?”她说:“我说了,可是她说,你别让他知道。他这个人对钱粗心,不会发现的。”趁我睡觉的时候,三姐就把二姐的信用卡要去了。
拿到信用卡马上就把钱从网上划走了。然后就打电话给弟媳妇,说:“大姐和二姐都加入了,就差你了。”还让二姐作证。二姐在电话上说:“是的,我加入了。”弟媳想,既然二姐都加入了,应该不会有假,不过自己没有时间做。三姐说:“不用你亲自做,上家帮你发展下家,你就等着数钱吧。”弟媳没办法,只好同意了,把信用卡号告诉了她。没想到五分钟不到,手机就发来短信,说你的账上已经划走了200多美金。弟媳想,这也太快了,反悔的余地都没有。三姐又乘胜追击,打电话给大姐,说:“二姐和弟媳都加入了,就差你了。”大姐说,“我想加入,可是我没那么多钱,你得容我去筹钱。”
你二姐把这个经过告诉我以后,我狠狠地批评了她一通:“自己被骗也就算了,怎么还去给别人作证?大姐家那么困难,你让她到哪里去筹钱?”你二姐羞愧的无地自容,说:“都怪她的那个上家,那人在电话上一通忽悠,我就稀里糊涂地答应了。”二姐赶紧打电话给大姐,说自己是一时糊涂,上当了,你可千万别加入。大姐说:“我哪有钱加入呀?买房子借的钱还没有还清呢。再者说,她的话我才不信。我从来不指望她能帮我们。她到金山寺去进香,一出手就是200块给和尚,够我们过半个多月的,可是她从来没有帮过我们一分钱。”
我跟二姐说:“我多次明确表示不参加,她现在用欺骗的手段让你参加,已经超越道德底线。你去跟她讲,能退就退掉,不能退她要出这个钱。”没过多久,她把钱全退了回来。我给弟媳打电话,告诉她我们的钱已经要回来了,你们的钱你们自己看着办。弟媳说:“你本来就没同意,我可是同意的呀,好像没有理由退吧?”我说:“理由很充分。她不是说,上家帮你发展下家吗?你就问她,帮我发展几个下家了?如果一个也没发展,这还不该退钱吗?”
这件事过去之后,你二姐跟我说:“凭心而论,她也是受害者,她让她女儿也参加了,有骗自己女儿的吗?她是上了她上家的当。那个人很坏,专教她怎么去骗自家人。”我不认为因为她也上当了,她就是无辜的。她在上当之前,明明知道这里面有不道德的东西。如果她稍微有点做人的原则,她是不会上当的。由于贪心,才使她屡屡上当受骗,而且每次都是有着明显漏洞的骗局。
有一次,她从外面兴冲冲地回来,说神又帮她了,她收到一张2000美金的支票,钱已经顺利存到她的帐上了。我问怎么回事,她说,她收到一个email,问她愿不愿意做一份兼职的工作,帮一个跨国公司在温哥华地区从客户那里收账。收到的钱可以提成百分之十,其余的汇到英国。她就登记了。没过多久,她就收到了这张支票。起初她很纳闷,因为她还没去收帐,钱怎么就自动寄来了。她就去银行问这张支票是不是假的。银行说支票没有问题,就帮她入了账。我问她:“既然你还没去收账,那这张支票怎么会寄来呢?”她深信不疑地说:“这是神在做工呀,还能是什么?”她并且问我:“钱既然已经到我帐上了,我要是不给他们汇过去,他们是不是拿我也没招儿啊?”我说:“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依我判断,这不是诈骗,就是黑社会洗钱。你最好报警。”她当时正在申请入籍,由于她的申请有多处疑点,移民局已经对她聆讯多次了。她说:“如果警察调查我和黑社会的联系,那我的入籍申请岂不泡汤啦?不能报警。”我说:“你把地址都告诉人家了,就不怕他们找上门来,把咱们一家大小给杀了呀?”经我这么一说,她有点害怕了,就去银行按照人家的指令,把钱汇到了伦敦。
人家那边一收到钱,就把那张支票撤回了。她的银行账户就成了负数。银行立刻把她的帐号给封了,钱只准进,不准出。她的工资一存进去就被冻结了。你三姐去找银行说理,说这是你们的责任,我问过你们,你们说没有问题,我才上当的。银行说,支票本身没有问题。但是支票的来历我们无从知道,而你是知道的。你不适当地使用你的银行账户。在这件事情上,她坚持认为是银行的责任,所以就开始策划对银行的报复。
这时,房东要收回房子。我们正好可以分开住。我们找了一套公寓,签了租房合同。由于我不想跟她有过多的来往,她没问我的新地址,我也没有主动告诉她。我陆续把联系地址改成新地址。可是搬过来后,我发现邮政编码被我搞错了一位,因为租房合同上的地址是手写的,M写的很象H。好在信件还能收到。我只好把所有地址又改了一圈。
有一天,收到了一张银行寄来的银行卡,收件人是三姐的前夫(此时他们已离婚)。邮政编码也是错的。我问你二姐是不是她把地址告诉三姐的?二姐说,没有啊。那一定是她偷看了我们的租房合同,把银行的联系地址改到了我家。我想,她也许那时还没有找好房子,所以并未在意,就把银行卡给了她。过了几天,我接到银行打来的电话,问我是不是谁谁谁。我听着象是我的名字,就说我是。银行就说:你的信用卡上有5000块欠款,请你赶紧还。我第一反应是,这是诈骗电话,因为我前几天刚刚接到了一个类似的电话,差点上当。我就说,“我知道你们是骗子。”就把电话挂了。这时收到寄给她前夫的银行对账单。我这才想到,刚才那个电话大概不是找我的,是找她前夫的。我俩名字外国人念起来发音很像。我很生气:我给你转信件倒没什么,你不能把电话也留我的呀。再说,你起码应该跟我说一声,我也好有个思想准备,免得把人家骂一顿。
等她再来我家时,我问她为什么用我家的地址和电话也不跟我说一声。她说:“地址不是我改的,我又不知道你家详细地址喽。”我说:“不是你改的,那是谁改的?”她说:“应该是神帮着改的吧。银行催账单也不必给我,因为我们已经离婚,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了。你就写上查无此人,退给银行就行了。银行再给你打电话,你就说不认识那个人,就没有你的事了。”我立刻明白了,那5000块钱是恶意透支,根本就没打算还。地址、电话全是我家的,银行根本找不到她。我说:“如果这样可行的话,我也可以透支后把账单退回去,写上查无此人,然后就不用还钱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我找人咨询了一下,人家告诉我,这种情况银行会请催帐公司登门要帐的。我对二姐说:“你就等着吧,不定哪天早上,咱家门口就会堵着几个彪形大汉来要钱。”二姐吓坏了,说那赶紧跟银行实话实说吧。我趁银行再打电话的机会,就把实情说了,并把她的电话告诉了银行,请他们直接找她。但是直到现在,银行仍然经常打我的电话,我只好不厌其烦地解释。
关于信仰问题,虽然我是无神论者,但是我不反对任何人信神,包括我的家人。我出生于一个天主教家庭。从我爷爷那一辈往上数,连续五代出修女。我爷爷的二姐是修女,四弟是神父。当你二姐决定受洗的时候,我并不反对,反而我还鼓励两个孩子参加教会的活动。现在我们全家每星期都要一起去教会听讲道。
你可能会问,你既然不信教,干吗还要去教会?我去教会的目的是要搞清楚两个问题:第一,基督徒为什么信神?第二,基督徒自己信就信吧,为什么还要到处传福音?我发现无神论者普遍受这两个问题的困扰。不搞清楚这两个问题,就不是真正的无神论者,迟早要成为基督徒。我到温哥华后的第一感受,就是这里的宗教气氛太浓了。我虽然出生于宗教家庭,但是因为文革的原因,并未真正受过宗教教育。因此,这里的宗教气氛对我依然是新鲜的。于是,我对上述两个问题立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我在温哥华把他们安顿下来后,就独自回了上海,把那里的工作做一个了断。我回上海后第一件事,就是跑到福州路上的“上海书城”里的“哲学与宗教”区,整整泡了两天。买了好几本关于宗教的书,如饥似渴地看了起来。经过三年的思考,对于上述问题终于有了满意的答案。前不久,我又因故回上海,又在上海书城泡了一整天。不知是因为我大彻大悟了,还是这几年没有出象样的学术成果,结果一本宗教方面的书也没买。倒是哲学方面的书买了一大摞。现在,我正在全身心研究罗素的《西方哲学史》。这本书就是我的圣经,每天必看。
三妹,今天就写到这里吧。明天还要上班,不能多写了。如果你对我说的那两个问题也感兴趣,我们下次再做探讨。
代问妹夫好,并祝全家身体健康,工作顺利!
二姐夫 于温哥华 此文提出的问题就是:信仰是什么?信仰如果仅是接受一套宗教礼仪,那么结果就是:信一套,做一套,基督徒比之不信教的人,可能就是多了许多虚伪。 刘幼民兄弟分析很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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